虽然现在看不到三河镇老式茶馆了,但它那独特的、浓郁乡土气息的味道却时时在我脑海里出现。
临水而建,8根一抱粗的整圆木做墩,从河底直撑起几间上下二层的木房子。一进门,一块2平方大的木砧板上堆满了新鲜蔬菜和水产品,伴着大小不同的瓷碗、黄泥碟子,整齐地用薄薄的、干干净净的白纱布盖着。老板站在砧板前,肩上披着一条大毛巾,一手拿刀,一手拿菜,边忙碌,边按照客人的要求不断应和着。旁边的小炉子上放着大铜壶烧开水,几张大方桌摆在屋子不同方位,四条大长凳围着一个方桌。三三两两的人群围坐一张张桌子,喝茶或品酒聊天,毫无顾忌。一楼坐不下,就上二楼,人走在通向二楼的木梯板上“咯吱咯吱”响。楼上一声喊,楼下必然答应一声:“来了!”这就是“三河茶馆”给我的印象。
三河最著名的茶馆要算“春明楼”、“天然楼”、“一乐也”、“菜根香”了,都是沿河而建的。每天清晨三四点钟,茶馆就开门了,起炉子烧茶、炒米面、揉面,做各种各样的馅,包饺子、做粑粑、起油锅、炸点心,忙得不亦乐乎,香味飘得满大街都是。四乡八里赶集的农民在市面上忙完交易后,并和镇里清闲的老头老太开始三五成群向茶馆走去。刚一落座,伙子就迎上来,拿出大粗碗放你面前,拎起铜壶,壶嘴足有二尺长,站得远远的,给你斟上满而不溢的大碗茶,然后应客人的要求,送来各式各样可口的点心。茶客们能在茶馆里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上一二个小时,他们没有镇里人乡下人的概念,喝一次茶问声名字和住址就算是熟人了,说话也无拘无束。东头张家的儿子谈了个乡下李家的俊媳妇,西头高家三儿子昨天贩鱼遇到好运气一下子赚了许多钱,秦墩前几天一头老母猪下了17条小猪崽等等都是话题。那时很少看到报纸、听到广播、不用说电视了,儿子从城里回来说了诸如苏联为什么和我们闹翻了、尼克松访华了、和日本建交了等国家大事,必定是第二天茶馆里的头条特大新闻,说者津津有味,听者聚精会神。茶馆成了三河人名副其实的信息集散地。
三河的美食应该起源于茶馆而不是专营的饭店。茶馆临河,一条清水河从脚底流过,鱼虾鳖蟹蚌等水产品十分丰富。午饭后,打鱼人拎个网,在河边转悠几圈,几斤大小不一,种类不同的鱼虾就上来了。转手卖给茶馆,老板把这些鱼虾混在一起煮熟了,放上作料,别有一番滋味,这就是最早的“煮杂鱼”、“蒸杂鱼”,还有一种说法叫“三河水煮三河鱼”,只有在三河才能吃到这鲜鱼味道。还有那虾,老板的做法真多,清蒸虾、米粉虾、爆炒虾、油炸虾、汤虾、咸水虾、烤虾等等,叫你吃上半个月的虾,味道都不相同。著名的“三河小炒”还有这样一个典故,说的是那个修三县桥的包和尚,为了暗访阎王渡的霸道,就在渡口边的茶馆喝一天酒听群众议论,了解情况,老板的菜卖完了,他还在喝,于是老板没办法就把案板上剩的半个洋葱、一小把芹菜、一块干子、几个青椒加点肉丝放在一起拼着炒,没想到这个炒菜味道绝佳,变成了一道美食,后人取名“三河小炒”。在三河,请客人去茶馆吃饭是尊客的象征,到现在请客人去饭店都叫“下茶馆”,三五个不常见面的朋友在一起,一定有人会说:“走,晚上请你下茶馆。”于是满桌的酒香和划拳猜令声就从茶馆的窗户飘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能够喝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出一份真感情;家里来了客人,本来就有一桌菜,还得从茶馆里炒两个菜,以示热情好客。
三河的茶馆早上喝茶,晚上喝酒,中午那片刻的时间也不打烊,因为是公众场所,也为社会提供免费聊天、娱乐的好去处。三五成群的人在茶馆里打牌、掷骰子,也有拉二胡、吹笛子的,还有一些大姐随着二胡、笛子声,翩翩起舞,唱起小倒戏,引来许多围观的人。由于这里热闹,那些捏泥人的、剪纸的、玩小魔术的,卖炒花生、炸蚕豆、臭豆腐的,都聚集到茶馆周边来。大人来,小孩自然就跟着来,小孩好奇,专门去看捏泥人、剪纸、玩魔术,破解其中的奥秘。久而久之,这些非物质文化就这样传承下来,茶馆也就成了非遗的传承场所。其实就茶馆自身来说也是一种古建筑文化,木质结构的框架,徽派的瓦顶,翘起的马头墙,雕龙画凤春花秋月的木雕刻,十分精致,还有体现那个时代特征的木桌木凳炊具和待客习俗。三河的茶馆也是群众文化、民俗文化、非遗文化、建筑文化、饮食文化集中体现的地方。
这些深刻却又缥缈的记忆中的茶馆,虽为时代的产物,却印证着越是乡土的越是民族的、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三河的茶馆也是世界民族艺术大家庭的一朵奇葩。我们期待着有识之士能够原汁原味地恢复它、保护它、传承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