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心红,余热生辉——桐城文壇名人高大野先生
高大野先生在桐城市是个家喻户曉的文壇名人,前不久不幸病逝,享年86岁。噩耗传来,我潸然泪下,思绪万千。他童年苦难深重,青少年坎坷曲折,晚年在党的光辉照跃下发奋图強,勇于拼搏,有敢为人先的进取精神,在事业上取得辉煌的成就,令人景仰羡慕。退休后做到了老有所为,老有所乐,退而不休,焕发了革命青春,事业上取得很大的成绩,彰显一个老年知识份子感人的风采发挥余热。但时间不长,便已仙逝,令人唏嘘遗憾。晚年退休后
大野表兄是我童年小伙伴中最难忘的人,他和我同岁,长我三月。他身材瘦小,其貌不扬,两眼经常发炎,眼眶红肿,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但天资聪颖,点子很多。他是我大舅次子,我是他姑妈長子。他家住在白兔湖滨一个名筲箕脑小村,村四境河网纵横,垂柳长满堤岸,村东头有一颗百年老枫树,高大挺拨,上有一球形大乌鸦窝,远远就能看見,树底下一群古老青瓦平房,就是他家住宅。
我家和他家相距十多里,位于孔城镇北部丘陵一个山头上,周围除一些旱地水田,满山遍野都長满松树,村两头各有一大池塘,供人畜饮用,严禁弄脏。可我从小就爱玩水,尤其是炎热夏天,恨不得整天泡在水里,所以经常跑到外婆家和大野表兄下河游水,或摸魚捉虾,天凉了便去河边钓魚。大约十多岁时,有一次我们下河游泳比赛,他一个猛子扎进水底,很长时间不见人影,我以为他手脚抽筋沉入水底,急忙回家喊人,孰不知他在搞恶作剧,潜入身后远处悄悄地爬上岸回家。当我看到他站在外婆身旁微笑向我作鬼脸时,我很生气,哭了起来。但我对他游水技巧和机灵老练,还是很佩服,自愧不如。外婆问清情况后,也批评他几句,他光是傻笑。这件儿时小事,虽已远隔几十年了,但我记忆犹新,仿佛发生如在昨日。
我的外公我从来就没見过面,据外婆说他是一个撑南漂北的船工,远在民国初年就撑船客死他乡,从此外婆家生活就一落千丈,一年不如一年,家人口粮全靠几亩薄田,包给别人代耕,打粮均分,不夠糊口,日常生活支出,全靠小母舅在浙江金华县当小公務员每月工资寄一部分回家维持,所以家庭生活相当贫困。大母舅是封建文人,过量经史把他撑得晕头转向,出门不辨东西南北,在家既不会种田,又不会网鱼,只能种点家常小菜,常常大白天坐在书房里像和尚念经一样,高声朗读诗文。众人笑话他,说他是“书讹头”。有一年春天,他有事上街,有条狗横卧路中,他生气说“好狗不拦路”,踢它一脚,狗反咬他小腿一口,他便患了狂犬病,医治无效,不久便死去了,第二年大野表兄大哥,被国民党拉壮丁在湖北老河口战死了。大舅娘因两个亲人早逝,悲伤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大野表兄眼见父兄双亡,依靠小叔生活非久长之計,便跟隨亲友跑到贵阳学开汽车当了司机助手。
当时我国汽车全靠国外进口,汽油短缺,人们將汽油车改装为木炭车,在驾驶室后面一侧,安装一大铁炉,内烧木炭用管道注水成气,再二次燃燒,作汽车动力能源,牽引行驶,每行驶40华里左右,便要加炭,“三个铜钱,小的吃苦”,老板和司机坐在路边休息,由他提起30余斤木炭簍到車顶加炭,当拧开炉盖加炭一霎那,一股热浪烟灰腾空而起,落在他头脸和身上,使他七孔生烟立刻变成一个黑猴,苦不堪言。汽车爬坡,经常熄火,此时他就要快速跳下車,手提帶柄三角木,將后车胎挡住,以妨后滑墜崖车毁人亡,因此他提心吊胆,手忙脚乱,有时把手臂碰伤,流血不止。干这样活,对出过蛮力的小伙子来说,稀鬆平常,但对他这个身材瘦小、行动迟缓、干活不利索的人来说,很难做好,所以经常挨司机责骂吼叫,他很苦恼,但为了生活出路,不得不忍受下去,干了两年多,吃尽苦头,最终还是被老板借口生意不好做,把他解僱了。
1948年底他千里迢迢返回家乡,被亲戚介绍到南京朝天宫西秦路当清洁工,每天把马路上树叶纸屑果皮糞便等垃圾清扫装车倒入奏准河一个河湾里,使出浑身力气汗珠摔八瓣每月收入只能买一双球鞋管三顿饭。不久,受淮海战役影响,干不下去了,又只好回到家乡和婶娘一块吃罗卜饭和喝青菜粥。
1949年早春二月,桐城县解放,二野皖西军政大学招生,幸亏他幼年念过几年私塾,熟知《三字经》、《千字文》、唐诗宋词和《论语》,所以顺利考取了军政大学受了一年多军训。1951年3月从四川万县一纸调令,把他调到山东青岛人民海军当下级军官,他身穿白制服,足蹬大皮鞋。风光了一年三个月,却稀里糊涂被人诬告有敌特嫌疑被判劳改十年,送北大荒服刑。在冰天雪地零下40度的高寒地区,他吃不惯高梁米啃窝窝头含冤莫白,内心异常痛苦,便开始多次写申訢书鸣冤叫屈,终于案情重审,平反昭雪。退回青岛军营后再转业到故乡桐城县政府当名小科员,这才娶妻生子,先后生了四子一女。1969年由于家乡发生水灾住房冲毁,四个男孩分散到亲友家干活放牛、打柴,用自己稚嫩的双肩支撑嗷嗷待哺的生命。1983年,家乡再一次发生大水,五岁小女儿经雨淋水泡得病不治身亡。两次水灾,折腾他精疲力尽,整天忙于家务和工作,20年光阴沉于水底一事无成。幸亏复员后在孔城镇升为一个粮站小干部,生活尚能维持。大儿子初中毕业考上了铁道兵,由于吃苦耐劳,工作出色,很快入党提干,几个弟弟都在铁路上当工人都成家立业,各得其所,大野表兄这才得有空闲,工作上任劳任怨,一有时间便发愤读书,一直埋头苦干直到1985年退休。
大野表兄退休后,正赶上桐城县盛世修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尽管他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却异想天开,还要舞文弄墨开辟人生新的征程。他三进县城,毛遂自荐,声称自己对家乡历史文化、轶闻掌故、風土人情略知一二,愿意为家乡修志尽绵薄之力。县里主管修志领导看他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不客气的說:“修志是社会名流文人墨客的事,你是一个粮站退休的,与修志不搭界,你能行吗?”兜头一瓢冷水并没泼灭他的信心和勇气,他回答说:“桐城县修志中断了一百多年,是今人没有涉过的领域,谁行谁不行,要由实践来检验。我不要工资,食宿自理,你们让我试试,不行就走人!”朴实的言语,终于打动了修志领导的心扉。
1985年9月,秋雨绵绵,他手持一把雨伞,脚穿一双沾满泥水的胶鞋,由白兔湖边筲箕脑村,走进县城“告春及軒”。在一座深藏市井小楼里开始了他的工作。他像一头老牛一样,头也不抬,目不旁视,把小楼里珍藏的地方志,文化典籍,当作活命的嫩草,细细咀嚼,慢慢消化,然后化作犁头上的穿透力,为翻耕地方志这块沉睡多年的土地,播种乡梓深情,传统文化。几年来他翻遍了《三秦记》、《居巢考》、《全桐史略》、明清时期七部桐城中县志,同时28次去边远农材实地考察,发掘历史遗存和广大群众口碑资料,灯下制作卡片裝了一满抽屜,案头堆积手稿,好几大垛。功夫不负有心人,1988年,在桐城县志评稿会上,他编撰的文化、人物、民俗三志,得到与会专家一致肯定,对其中桐城文派一章,变史体为志体,认为有开拓性和独創性,受到省内方志界一致好评。先后应邀到亳县、歙县、庐江、安庆、枞陽等地评稿,进行学术交流。县里领导对他非常重视,聘请他为桐城县志副主编,统揽全志,加工润色,打造挂钩。这樣桐城县历史上第一部社会主义地方志,终以资料详实、体例完备、观点正确,文风雅洁的特色和风采,获全省全国地方志一等奖。与此同时,他先后在中国地方志、安徽志苑杂上,发表方志论文五篇,其中文学艺术流派《人志初探》获省方志三等獎。1985年10月修志工作结束,恰逢桐城报復刊,他又被聘请为特约编輯、记者。他又在桐城市另一幢小楼里采英撷萃,编排校点,一晃又是8年,10年修志,8年办报,他在各级报纸刊物上发表散文、杂文、小说、诗歌、隨笔100余篇,50万字,充份发挥余热。他撰写的《三秋草》一书始终让我爱不释手,百看不厌。
大野表兄,在桐城县文壇上是个名人,是我的良师挚友。我们从小在一块长大,他的人品好,文学功底深厚,是个奇才,我非常崇敬他。他的前半生艰难坎坷,后半生峰回路转。我常想,人到老年退休后,究竟如何生活?不少老年朋友认为,人老了离退休了,就意味着工作到了尽头,生命接近尾声。于是啥事不干能干也不干,整天光讲吃喝玩乐,打打麻將,玩玩扑克,看看电视,三个饱,一个倒。舒舒服服过一天算一天,享几年清福,等死拉倒。可是大野表兄他的人生观迥然不同,他退休却要发挥余热,奋勇拼搏,敢为人先,为社会为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为桐城县修县志,贡献了全部力量。在《桐城报》复刊后又辛勤劳动了8年,不愿离职回家享福,安度晚年。不由我不想起曹操的传世名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己”,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写照,他就是一匹识途的老马,他就是一名年老的烈士!他给桐城修志的彪炳英雄业绩将永载史冊,他光辉的感人形象,永远活在桐城人民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