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枞阳的“倪大先生”实名叫倪竹君,是枞阳有名的“倪万卷堂”最后一位主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安徽省文史馆馆员、县人民代表倪砚农的大女儿。关于“倪万卷堂”和倪家我另有一篇文章《有关安徽枞阳倪万卷堂的一些史料》做了介绍。可以说倪竹君是出身名门,有才气,且对革命有贡献,她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枞阳很有名气和影响,因此人们称她为“倪大先生”。然而,在1956年肃反时含冤被遣送回枞阳还被关押审查,于1961年病逝。她无儿无女,走的时侯一定非常孤单。现在我老了,有时间了,还时时还想着她。现在我根据所了解的和记忆的,写一篇文章纪念我的大姨倪竹君。
这张照片是大姨倪竹君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北京最高人民检察署工作时照的 先说说我所点滴了解的我们大姨的家庭出身:
上面是我们外公家“倪万卷堂”旧照,应该是倪竹君的出生地。 倪万卷堂在安徽枞阳县城庙巷里,为安徽省第一所女学旧址。1908年倪梅轩在此创办女子化俗学堂,开我国近代女子教育先河。倪梅轩的侄子倪砚农是倪万卷堂最后一位主人,倪竹君就是他的大女儿。 走进安徽枞阳倪万卷堂,过了门厅和天井就是正厅,上面挂着写有“倪万卷堂”的木匾,倪万卷堂四个大字是由著名桐城派奠基人方苞所题,两边有一副对联: 上联: 乡贤世泽培麟趾 下联: 儒雅家风起凤毛 据桐城人物(大全)录记载:“倪家第九世祖倪应眷,字申之,号吉旋,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上杭知县,再升任御史。明熹宗时晋太仆少卿。崇祯初,累迁南太仆正卿。年八十卒于乡里。”(据说太仆正卿是明朝掌管皇帝车马和国家马政的,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交通部或者铁道部部长等级的官员)。 根据倪家二十二世祖、小舅倪玉龙叙述,倪应眷曾任崇祯皇帝的教席,上述历史记载他最后在崇祯初年升为南太仆正卿,史料记载他八十回乡,可见在宫中的时间比较长。崇祯皇帝在他告老还乡时给他写了一副对联,小舅还清楚记得: 上联: 柱下共沾龙德 下联: 庭前储有凤毛 寓意十分明晰。其中,柱表示栋梁,柱下是皇帝对下臣的一种称呼。 现在在倪家螺蛳山老屋的“恩荣”石碑就是崇祯皇帝赐的,这下面“恩荣”的照片是我们2006年回乡祭祖时照的。
倪家第二十世祖倪祖荣即我们的外曾祖父,据《安徽通志》记载,他十八岁考上了清同治时期的举人。由于他是最年轻的举人,同治皇帝命他为正黄旗爱新觉罗官教席。但他年轻早逝,只活了二十几岁。可见大姨倪竹君是出身在一个既是官宦又是知识分子的家庭。 我儿时于1947年底到1950年初在老家枞阳度过了快乐的两年多,关于外公家倪万卷堂和大姨倪竹君的家,我的记忆如下: 倪万卷堂在东面一条街上(庙里街)。倪竹君在枞阳城里有两处房产,一处是在正街南边有一进房子,前面是商店后面是住房和院子直到河边。另一处是在西面一条街向北进去,在一座小山边,是一栋带花园的西式洋楼。 位置如下图所示:
这里说说大姨。大姨倪竹君性格豪爽、暴躁,像个男子,当地人称她为倪大先生。大姨夫姓张,地主出身,较早就病逝了。他们有个女儿在抗战时期也去世了,她孤身一人发展维持家业,本人应该是工商兼地主,按照周新民(建国初任中央人民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的说法“倪竹君是个开明绅士”。大姨在枞阳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有一定的社会影响,我儿时有时看见她与许多人开会议论问题。她在解放前受共产党的影响、思想进步,家里有进步杂志“新青年”和苏联小说等,表哥和姐姐参加革命也许受到了这些影响,知道有这个进步杂志,我们家解放后到南京时还带了几本“新青年”,我想这就是她留给我们的。 据小舅说,大姨倪竹君曾经参加过大革命,在武汉国民政府工作过,在那里结识了许多革命者,特别是朱子帆和周新民。查历史记载,“1926年冬,北伐军攻占武汉,朱子帆和周新民一起赴武汉参加北伐工作。这时,经高语罕、周新民、柯庆施等人介绍,朱子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受党组织委派,赴湖南考察农民运动。” 因此,大姨倪竹君有不少革命朋友。解放前,曾经收留过好友周新民的女儿周幼吾,1948年庐江中学停办,周幼吾上不了中学,周新民听说倪竹君是开明绅士、在枞阳颇有影响,就托倪竹君帮助周幼吾进了枞阳的“四毅中学”就读,倪竹君安排周幼吾住在自己家里,就象对待自己女儿一样照顾。周新民在建国后,任中央人民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最高人民检察署秘书长、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及沈阳市副市长等职。 大姨也收留了朱子帆的儿子朱文超在枞阳读书,同样在大姨倪竹君家吃住。新中国成立后,朱子帆先后担任皖南行署委员、皖南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副主席、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安徽省人民委员会委员、民革安徽省分部筹委会委员兼秘书主任、安徽省交通厅长、民革中央委员、民革安徽省委员会副主任、安徽省政协常委和副主席等职。周新民的女儿周幼吾曾问过,为什么把朱子帆的儿子也送到倪竹君家里,朱子帆说:“战争时期多保留一个种,放在倪竹君那里放心,她人可靠。”周幼吾在最近的来信中说,“1948年春至1949年暑假我一直住在她(倪竹君)家,并通过倪竹君的关系上了四毅中学,她给了我良好的生活读书条件”。“她待我很好,就像自家人一样。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住在她家位于枞阳正街的杂货铺里的一间屋里,夜里12点给店员加夜餐(雪里红炒饭),她说了,学生读书晚了也可以吃,我还吃过好几次呢!一个中秋节晚上,大家在院子里赏月,大姨(她也称大姨)摆上了月饼和葡萄,月饼很大,是绿豆沙的,她亲自切给我们吃,一面吃一面和大家聊天,很是温馨”。“1951年暑假父亲(周新民)叫我到北京读书。我一人乘火车到北京,出前门火车站,就见大姨来接我,我们乘人力车到了最高人民检察署,我随父亲就住在检察署的办公楼里。” 解放前的1947年春,妈妈带三哥和我先由重庆复员到上海。不久又回到故乡枞阳,1948年底二哥也回到枞阳,直至1950年初到南京,这样我们在老家枞阳住了大约有两年多吧。 1949年夏,枞阳发大水(水灾),我们与周新民的夫人和女儿同住在大姨家那个在较高处的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这在当地是比较洋气的现代房子(今年2011年,三哥到枞阳看到那个院子的门口是挂着枞阳县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牌子)。周新民的女儿周幼吾比我和三哥年纪稍大一点。记得她曾经教我画了一幅山水画,现在我仍然记得那副铅笔画是什么样的。我后来教外孙画画也是以这样的山水画起步。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她去苏联留学了,现在我们取得了联系,她在苏联回国后先在北京,后到兰州工作,退休前任中国科学院冰川冻土研究所所长,退休后在北京定居,有两个女儿都在美国。 解放前夕、兵匪较多,我清楚记得,有一次两个匪兵闯进了大姨家的后门,在厨房里抢走了一个火腿。后来大姨请周新民的表弟邢光旭找来了军队驻进隔壁的小院子里,门口有哨兵站岗了,于是家里平静了。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妈妈带我们上街去玩,有个个子不高的勤务兵跟着我们,我还骑了他的马马肩呢。据小母舅说,邢光旭是当时的镇长,他在解放枞阳前掩护过解放军侦查员,并且为解放军提供情报,在支援解放军渡江的战斗中立过功,还得了奖章。 解放军离枞阳越来越近了,1949年的一天,我一人到枞阳正街大姨的店里去玩,走到门口、看见许多国民党兵不知道为什么抓了大姨,在那里吵吵闹闹,我敢紧跑回家告诉正在打牌的妈妈,她们马上赶了过去。后来不知哪些人做了些什么工作,又把大姨放了回来。 周新民在解放初介绍大姨倪竹君去了北京最高人民检察署工作,不久也介绍小姨父童钟祥去北京参与组建劳动部的工作,后来就留在劳动部工作。 大姨在北京工作好景不长,在1956年肃反时大姨被不知的罪名遣送回乡改造,据周幼吾来信说,“1959年我由苏联留学回到北京,听说她被遣送回枞阳去了,是她婆家的侄子告她的,以后不久就去世了,含冤而死的。真令人难受!”据我们大哥说,“在抗战时期,我们家随造币厂撤退到桂林后,那个侄子张垂照由我们父亲介绍在造币厂当门卫,因为表现不好,很快就离开了。他的老婆解放前在大姨家帮忙做家务,后来回到自己家病逝了,解放后张垂照就据此诬告大姨迫害长工至死”。听震生表哥说,“张垂照以后也非常后悔和内疚,”不幸的是,后来他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 大姨倪竹君的冤案从一个方面也反映了当时的政治历史状态,以阶级斗争为纲、对人轻率处理,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出现了许多冤魂。1956年倪竹君被遣送回枞阳,受审查被管制,后来被关押。以前生活优裕的她,一下失去了自由和生活来源,甚至要依靠老父亲倪砚农养活,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以她的性格是很难生存的,没过几年,倪竹君于1961年病逝。我们外公倪砚农也在1961年困难时期病逝了。倪万卷堂没有主人了,现在已是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了(见我的《关于安徽枞阳倪万卷堂的一些史料》)
我的母亲、大姐和大姨倪竹君(中)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北京 我写这篇文章一方面为了纪念我的大姨倪竹君,另一方面倪竹君无儿无女,枞阳法院在为倪竹君平反上还应该有事可做。从我们所了解的倪竹君的功与过,她应该得到彻底平反。在这里我希望通过网络进一步了解她的情况,在枞阳县、镇两级政府相关部门工作过的老同志、对此事热心的网民一定会查到倪竹君的相关信息,虽然她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印象,但毕竟只是儿时和她有短时间的接触,不可能有深入的了解,我非常希望进一步了解和认识我的大姨倪竹君,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我们二舅倪素一的大女儿、我们的表姐倪念慈后来由农村小学调迁到枞阳县城。她可能是倪家在枞阳的唯一的直系亲属了。 现在倪家唯一健在的第22代世祖就是倪砚农的小儿子倪竹君的小弟弟倪玉龙了。他现年九十五岁与我们的小舅母程明珠健康地生活在安庆。我们曾相约在四年后去安庆祝他百岁寿辰。下面是他老人家结婚七十周年的纪念照:
附:倪竹君的小弟倪玉龙写的更为具体的资料(1989年):由于篇幅限制这里选登6张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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