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位于青弋江西岸,故称西河。
老街上,民居商肆鳞次栉比,青石路面曲折蜿蜒,河水从小镇身旁悄悄流过600多年。
1962年,父亲降生于此,又被匆匆抱走。
激增的人口与有限的粮食,使得那一代人在饥饿中长期挣扎。父亲是家中的第四个孩子,也许是这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加深了长辈们的生存焦虑,无奈之下,只得交予别家抚养。
父亲在西河生活的时间虽短,西河却常出现在他的作品中。
他有时会在西河对岸的沙滩上写生,黑瓦白墙,船只往来,悉数在速写本上生发开来;偶尔也会走进老街,用镜头记录古镇的斑驳街景和风土人情。
我不清楚他画了多少遍西河。
2009年,父亲参加“皖山徽水”系列组画创作活动,作品仍是以西河为主题——那时他已经画了很多地方。
我想,西河老街的古旧风貌与街头叫卖,一定常常进入他的梦乡吧。毕竟那是他感受到的最初的世界。
2
父亲有双大手。这是在刘家埠练就的。
离开西河之后,父亲便要面对务农的命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农人眼里并非是田园诗。
播种、插秧、施肥、收割、贮藏,一轮春夏秋冬便倏忽而过,也不知在黄土与苍天之间俯仰了多少回。
一次他正插秧,小腿处忽觉疼痛,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四只蚂蝗附在腿上吸血。笔者听说此事亦不寒而栗。
不过,父亲亦有苦中作乐的天赋。每逢过年,他会制刻版、印门神,让家里的老人在村里贩卖,每日满心欢喜地数钱。
他幼时热衷看小人书,描摹书中人物,这印门神的手艺想是从此间衍化而来。有这般浓厚兴趣,美术老师自然很喜欢,对他悉心指点,书画皆有进境。学校的墙报、黑板报都成了他早期创作的地方。
但是,这些在当时看来只是小插曲。养父认为,父亲应该成为一名庄稼汉,或是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木匠。
父亲想要逃离。就像当牙医时的余华,或是当警察时的阿乙,他不想碌碌一生,而是要成为闲云野鹤般的艺术家。
鹤不同于鸡鸭鹅,这种鸟类若过上日产一蛋的生活,定是苦不堪言。
他想去参军,养父不允。恰逢小学招收代课教师,父亲重拾书本,匆忙准备一月,竟顺利过关。此后才慢慢告别田间地头。
作为小学教师的父亲,用第一个月工资去买了本《芥子园画谱》,时时临摹,算是摸到初学门径;渐渐当起了美术老师,教学相长,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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